第363节

  面对如此庞大的记忆量，修斯感到束手无策。他试图从中寻找消化的起点，但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毫无章法，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我所有的前世记忆……都在这了吗？”修斯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座漂浮的岛屿上，随着海平面的不断上升，随时都可能被自己的记忆淹没。
  这种感觉真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修斯迷茫了一会，很快接受了。接着，修斯走到了岛屿的边缘，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子，鼓起勇气双手掬水。当他的手触碰到水面的一刹那，海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令他瞬间呆愣在原地，满脸震惊。
  与此同时，他的系统重启稳步进行，恭喜升级的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荡，他的等级从91级直冲至99级，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造物者职业的匹配度更是一跃99%。
  等级的晋升及时强化了他的身体和意识，使他得以成功承受住这汹涌而来的记忆洪流。
  这些记忆中充满了无数的视觉和听觉情报，仿佛有无数人在他的耳边同时说话，声音混乱且聒噪。然而，更让他感到猝不及防的是那些情感的冲击。
  这些情感单独来看或许并不显得特别强烈，但每一段情感都是经过长年累月积淀而来，像发酵到极致的酒，每一杯都醉人得很。
  修斯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来消化这些记忆。他向来对时间的流逝缺乏感知，一旦没有参照物或周期性的事物来提醒，他便容易陷入某件事物中无法自拔，甚至忘却时间的存在。
  过去，他因此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明知是个坏习惯，却无法纠正，总需要祂们提醒，他才能从沉浸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
  ——是的，这次也是。
  修斯顿了顿，好像终于找到了一切事情的开端。
  他在孩子们身上发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严重缺陷，必须修复不可，否则祂们将会很痛苦。
  他为此烦恼了很长时间，但造物者并非全能，他自己亦是摸石头过河，在虚无之中凭着直觉与经验不断地创造有。
  是的，无中生有，这正是他的神性所在。但在那个一切贫瘠的世界里，连“方法”和“路”这样的概念都是思想中艰难孕育出的【奇迹】。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所以他走了，去找那个缺陷的修复方法，然后找着找着……就来到了现在。
  他一直在找，没有停过，中间去过很多地方，尝试过很多方法，一度迷失过，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可是即使到了现在，那个缺陷好像还是没有修复的方法。
  修，也不知道从何修起。有过很多设想，但都不是方法。
  因此，他只能落到自责上。
  ——没能造好祂们，让祂们完美无缺，是他的责任、他的错。
  想到这里，修斯浑身一颤，面色都沉重了。
  他的“前世记忆”非常漫长，在经过整理之后，终于成功理顺出了一条线，起因经过结果皆在其中。他像旁人一样旁观着自己的记忆，直到水落石出后才终于醒悟到——原来自己就是造物神。
  这个宇宙的创造者，无数孩子们的家长。孩子们的孩子们则更喜欢叫他造物主。
  他认识到这件事后，系统的职业匹配度一瞬变成了100%。
  修斯被自己震惊到了，心中既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又有一部分觉得很不真实，好像神性与人性正在做着激烈斗争。
  他恍惚了一阵，好久没有整理好心情。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要震惊很久吧。
  修斯有些混乱，低头自语道：“但是说起来，我怎么会变成人类？”
  这件事绝对说来话长，他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禁有些沉默，有谁回忆过去跟大海捞针一样艰难？他就是。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捞了一会，差点耐心耗尽，终于找到了“原因”。
  “原来是我不小心好奇了一下。”
  这个原因有些离谱，但莫名符合他的性格。
  他觉得在无记忆状态下体验人生，也许能够突发奇想，想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方法。
  毕竟，对他来说，人生最长不过百岁，只是眨眼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试的。
  任何方法都值得尝试。
  修斯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我为什么穿越了？”
  一个个问题浮出水面，他要慢慢回忆，慢慢解答。
  “好像是因为偶然牵连进了召唤魔法。”
  他蹙眉。
  等等，偶然？
  蓝星这么多人，偶然偏偏发生在他身上了吗？
  修斯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个魔法里面肯定有一个意志。那个意志不知出于好意还是恶意，但绝对是特意选择了他。
  修斯认为那应该是好意，虽然穿越过去之后，他那段日子称不上好过。
  回忆到这里，他逐渐感到了吃力。人类的身体毕竟有限，尽管阿加雷斯及时帮他强化了身体，但人类的脑子到底还是消化不了神明的记忆。
  要换个身躯才行。可是用久了人身，他居然舍不得了。
  身体跟衣服一样，都有舒不舒服的说法。有限比无限舒服，就像有衣服比没有衣服舒服一样。
  修斯不禁犹豫了一下。
  而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
  是啊，阿加雷斯，他的二崽在外面等着他！
  修斯快速收拾记忆，为了加强时间观念，他在意识时间造了一座巨大的时钟。
  坏习惯一定要改掉才行。他跟自己严格强调，两眼一闭，再睁开，人醒来，面前的光景就回到了梦境。
  修斯眸子稍微放低，刚好跟身前的雪豹对上了视线。
  雪豹好像很担心祂，一向平静的双眸微生波澜。
  “放心，爸爸没事。”
  修斯立刻回答，并且在心中思考应该怎么跟二崽说明自己的事情，但又想到二崽全知全能——
  他眼神一变，忍不住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雪豹点了点头。
  修斯震惊了，下意识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雪豹没有说话的动作，温和的声音却从四方传来。
  “一开始，一出生。”
  修斯更加震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家二崽居然一出生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按理说那个人身状态除了原始时期的神明之外，没有谁能认出他吧？
  虽然是自己设定的权能，结果自己也被震惊到了。
  修斯稍作停顿，目光被二崽久违的雪豹模样所吸引。他忍不住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毛发，一边顺着毛发的纹理，一边温和地问道。
  雪豹好像更担心他的事。
  二崽全知，连他恢复记忆的事情都知道了。
  “真瞒不过你。”
  他笑了笑，说明道：“没事。就是记忆太多了，有点不好整理。”
  雪豹定睛望着他，脑袋轻轻地蹭了过来。
  修斯摸了摸祂的头，道：“怎么了，你担心我会有负担吗？哈哈，以人类的身体确实是负担，但是还好，感觉极限到了我也不会勉强自己。”
  雪豹还是定睛看着他。
  修斯眨了眨眼，“你在担心我的‘烦恼’吗？”
  雪豹微微颔首，那双晶莹剔透、宛如翡翠般的双眸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修斯只能老实道：“嗯……是，我烦恼的事情依然没有解决方法。”
  说着，他低头，语气复杂道：“也是我钻牛角尖了。总得承认的，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解决方法。永恒……必然伴随的那个病症。”
  虚无，意识不可承受之重。在这个时代，好像另外有个名字叫做永恒抑郁症。
  修斯边思考边道：“虚无，只能用‘有’来填充，可是‘有’是有极限的，往往不够填，而且这个方法用久了，一旦被智性觉醒到，又会产生一种虚无。”
  ——为何只能用一种办法的虚无。
  永恒避免不了产生倦怠。越是长寿的生命越难排解这种倦怠。
  其实不只是神，这种倦怠也会发生在短寿种上，跟生命的长短也没有必然的联系，不到二十岁的人类也可能会有。
  听起来跟金属疲劳一样，确实有些相近，它是无法通过任何手段彻底消除的。
  如果仅仅是“耐用性”不足，这个问题就好办，可惜不是，真实的问题更复杂。
  他一度以为是“情感”的原因，认为没有情感机能的生物应该就不会有，但后来证明他错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没有情感机能的生物身上居然更严重。这就好像它们的心口本来就长着一个空洞，随着时间的经过，空洞只可能增大而不会自然缩小。
  修斯想过无数的方法，却没能找到有效的方法。
  如果他能够抛却所有情感，以冷酷无情的态度将意识作为实验的对象，或许能更快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他做不出这么无情的实验，只要他是他，他就不可能做出来。
  身为造物主、身为祂们的父亲，他是否太无能了。
  修斯微微垂下眼帘，轻声叹息：“看来，仅观察是找不到答案的。”
  他话音刚落，雪豹摇了摇头。
  他愣了下，不禁道：“你知道答案吗。”
  雪豹定睛望着他，忽然轻盈地靠近过来，前肢抬起，轻轻地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这个动作修斯太熟悉了。
  修斯熟练地接着祂的爪，让祂俯身靠着，脑袋埋在肩上。
  祂在修斯耳边说了很长一段话。
  一开始，修斯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心中疑惑不解，后来才逐渐理解，眼神渐渐变得温和。
  梦境异常的安静，直到他突然打破。
  “原来还有这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