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蒋慕铮下班后去接洛飒, 知道她今天不值班, 虽然她跟他说话的几率为零, 但看到她就行。
  他得用行动告诉她, 他是在乎她的, 之前之所以那么冷淡, 是误解了。
  到了洛飒经常执勤的那个路口, 碰上信号灯坏了，比以往更堵。
  路口多了几个维持秩序的交警，他看到了洛飒。
  她的同事在交通岗台上指挥, 她们几人在各个方向的路口辅助。
  没有红绿灯时，交通最易陷入混乱，有些人就不管不顾, 交警已经示意停车, 但他们还是硬要闯过去。
  机动车相对好些，非机动车这边就难管了。
  口哨声响了, 交警示意南北方向的停车, 可斑马线上依旧有人小跑着通过, 一个看一个, 成群结队的小跑着过去。
  洛飒无奈的望着人群, 疾步走到斑马线入口，在那里挡着, 好方便东西方向的车辆顺利通过。
  斑马线入口处有个小男孩正在哭，跟妈妈闹着。
  忽的妈妈跟小男孩说：“宝宝, 我们问问警察阿姨好不好, 警察阿姨说我们能走过去，我们就走，好不好？”
  小男孩停下哭闹，眼神恍惚，看了看洛飒。
  洛飒不明所以。
  妈妈解释道：“警察同志，还要麻烦你一下，我家儿子都在这闹了好几分钟，说信号灯是黄灯，要等一等，怎么都不许我走，跟他说灯坏了，他还是闹。”
  洛飒懂了，很多家长一般都会教给孩子信号灯的歌：红灯停，绿灯行，黄灯等一等。
  但是家长很少会教，在信号灯坏了，或是交通情况拥堵不堪时，要一切行动听交警现场指挥。
  孩子太小，估摸着上小班或是中班，性格执拗也不知道怎么变通，在他的世界里，父母之前灌输给他的，他就会坚持执行。
  很多时候，孩子是最遵守纪律的，做的比大人都好。
  洛飒半蹲下来，跟孩子视线平齐，指指信号灯：“现在那个灯一直是黄灯对不对？”
  小男孩点头：“对，我们要等一等。”
  洛飒反问：“那为什么一直是黄灯，没有绿灯和红灯呢？”
  小男孩眨眨眼，看看妈妈，再看看洛飒，想起之前妈妈说的：“那个灯..那个灯坏了。”
  洛飒：“对啊，它坏了，就没法管这条路了，阿姨是警察。”
  她想了想措辞，跟这点孩子说指挥和交通这样的词，他也不懂，她换了个说法：“红绿灯是告诉你们什么时候过马路的，可现在灯坏了，阿姨就得帮这些灯告诉你们什么时候过马路，知道吗？”
  她又指指身上的警服。
  小男孩睁大眼睛，认真听着，似懂非懂的点头。
  洛飒：“那好，一会儿听阿姨的口哨，阿姨吹口哨，你就跟妈妈一起过去好不好？”
  小男孩：“好。”
  洛飒摸摸他的头，站起来。
  妈妈抱起小男孩，小男孩也不再挣扎着要下来了，妈妈对洛飒说了好几次谢谢。
  又跟小男孩说：“谢谢警察阿姨。”
  小男孩：“谢谢阿姨。”
  忽的又想起什么，他额头上还有在幼儿园得到的五角星贴花纸，他抠下来，递给洛飒，有点胆怯：“阿姨。”
  妈妈赶紧制止：“阿姨不要，这是你们小孩玩的。”
  感觉贴花纸已经被贴在头上，脏了，怕洛飒嫌弃。
  洛飒笑笑：“谢谢。”
  她接过他肉嘟嘟的小手里的贴花纸，直接贴在脑门上，已经不太黏，她用力摁了下。
  小时候她在幼儿园得过小红花，回来家小心翼翼的收好，爸爸还专门给她做了个小盒子，盛放这些奖励，她当时觉得那些小红花是无限荣耀。
  而这个贴花纸对这孩子来说，也是。
  小男孩没想到洛飒会把那个贴花纸贴在额头，他满足的咧嘴笑了。
  岗台那边，口哨声再次响起。
  示意他们南北方向的车通过。
  洛飒移到边上，吹了口哨，示意她们这边的行人通过。
  人群里，小男孩在妈妈怀里一直兴奋的跟她挥手。
  这一幕全落在了蒋慕铮的眼里，他的车在最外面那条道上，她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看见了。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见洛飒跟小男孩的对话，但她脸上的笑是温和的。
  前面的汽车一辆辆通过路口，他缓慢跟上去。
  人流里，洛飒把那个小五星从额头拿下来，收进了口袋里。
  继续投入到她忙碌的工作里。
  蒋慕铮的汽车开过去，她也没注意到。
  下班高峰期过去，信号灯在快天黑时才修好。
  洛飒他们收工回单位已经快七点，晚上还要继续查酒驾，他们就在食堂吃了晚饭。
  吃过饭，离查酒驾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也没别的去处，他们都在办公室休息，洛飒和周妍在闲聊，尚媛媛跟她们聊不到一块，就和几个男同事一起在手机上打牌。
  期间周妍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都能拧出水来。
  洛飒问：“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周妍叹气：“还不是我妹，哎，眼神不好，看上个渣男，现在我二叔都快被气死了，好不容她跟渣闹分手，全家人都围上来，让她赶紧跟渣男分，估计跟渣男没戏了，我二叔安排了周六晚上相亲，我妹也被磨的说会去。”
  洛飒对她妹妹不是太了解，就知道跟一个离婚有孩子的男人在一起了，而且那男人还风流。
  她说：“现在分了，又去相亲，不是挺好的，你还愁什么？”
  周妍：“我二叔说这次相亲的男人很不错，家世好，人品也好，错过了就不一定再遇上这样的，就让我暗中偷偷跟着我妹，看我妹是不是真的认真去相亲，你说...这种事我能做吗？做了那是对不起我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要是周璇知道，心里肯定会怨她。
  她又没法跟二叔瞎说，万一到时候周璇看不上相亲的男人，她要说岔了，说周璇满意那个男人，那她就里外不是人。
  这种事，怎么都不讨好。
  洛飒：“周璇也都成年人了，遇上好的，她肯定会争取，要是对不上眼，你就是跟着也没用啊，再说，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周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呀，虽然我对那渣男也不满意，但是我妹就是死心眼的一门心思的要跟着他，至于这次吵架是因为什么，她不肯说，但我看得出，她还是放不下，你说我再去偷偷跟踪打小报告，她知道了不得伤心死？但我要是跟她说是我二叔的意思，那他们父女间的关系估计更恶劣。”
  所以她现在两难。
  洛飒：“这事还真难为情，你就说那天查酒驾，没法去。”
  周璇：“也只能这样了，我二叔不高兴我也没法子，那我周六晚上替你值班吧，你就在家休息。”
  洛飒：“行啊，下次我替你值班。”
  又闲聊了一阵，时间到了，他们收拾一下，准备去查酒驾的地方，和昨晚的地方不同，这次换了个路口。
  查完酒驾后时间会很晚，队长说女同事就不用再归队，只让值夜班的男同事回来汇报工作。
  周妍和洛飒都是开了自己的车，收工后直接回家。
  因为昨晚醉鬼的事情，今天队里的男同事没让洛飒待在前面，只让她到警戒线那边维持下秩序。
  蒋慕铮排在长队里，好久才挪动一下。
  他刚才开到了昨晚查酒驾的路口，没看到人，又把二大队的辖区转了一遍，才发现今晚在这条路上。
  怕身上的酒味慢慢挥发掉，每次停下来时，他都会拿过副驾驶座上的二锅头往手上倒一些，再拍到身上。
  衬衫前襟，脖子里，手臂上，全部又涂了一遍。
  一路下来，一瓶二锅头快见底。
  江东廷给他买了两瓶，说头发上也可以喷一点，可他担心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发型乱了，就没听江东廷的。
  他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狭仄的车厢里全是酒精味。
  透过车玻璃，他看到了洛飒。
  站在他们同事间，格外显眼。
  像是白兰，遗世而独立。
  十几分钟后，终于轮到蒋慕铮。
  打开车窗的刹那，交警的眉心微蹙，这是喝了多少酒？但看车里的人，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交警敬了个礼，也不用多说话，直接把测试仪递给他：“请配合。”
  蒋慕铮拿着测试仪，没放在嘴里，跟交警小声说：“同志，我没喝酒，是洒了酒在身上，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吹。”
  吹过后，的确是没有任何酒精含量。
  交警纳闷的眼神望着他，这年头，还真有这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往身上洒酒，就为吹个酒精测试仪？
  蒋慕铮看出他的疑惑，下巴朝着洛飒那边扬了下，解释道：“我跟你们同事洛飒，闹了点小矛盾，这几天她早出晚归，我见不到她人，就想趁这个机会跟她说几句，同志，我们都是男人，心情你懂的，所以还要麻烦你通融一下了。”
  说着，蒋慕铮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交警：“这是我的证件。”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瞎胡闹的。
  交警查看后不再说话，信息都是真的。
  他拧眉，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人可不就是昨晚打那个醉鬼的男人，后来回队里，他们还聊起来，说那个男人伸手不一般。
  但又实在想不通，就为了多等几分钟，他竟然能下车打人。
  现在都理顺了，原来是为了洛飒。
  见蒋慕铮态度诚恳，在不妨碍公务的前提下，他们也乐的撮合一桩姻缘，让小情侣冰释前嫌。
  他示意蒋慕铮将车往边上开，又转头跟洛飒说：“小洛，拿个测试仪过来，给这位再测试一遍。”
  蒋慕铮感激道：“谢了，兄弟。”
  他把车往边上开，下车去找洛飒。
  洛飒看到蒋慕铮时，有点懵。
  他的车都靠边停了，副队长还要让他再测一遍，是酒驾了？
  没时间再多想，洛飒快步走过去，还隔着好几米，他身上的酒味就刺鼻难闻。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真的喝酒了？
  蒋慕铮和她对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洛飒觉得他眼神都是有着醉意的，这人是故意挑战她的底线？
  她在心底呼了口气，挣扎半晌，还是把酒精测试仪递给他。
  蒋慕铮停了几秒才接过来，始终看着她：“洛洛，我没喝酒，就是喷了点酒在身上。”
  洛飒：“...”
  满脸的惊讶，而后是愤怒，愤怒的同时悬着的心也落下来，各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成了一锅浆糊。
  若不是在工作，她真想上前去给他几脚。
  蒋慕铮察觉出她眼底闪过的怒意，赶紧做解释：“洛洛，我不是来瞎胡闹的，你这几天忙，晚上都回家晚，我怕给你打电话又打扰了你休息，就到这里来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洛飒没打断他，也耐心听着。
  蒋慕铮看着她，声音低沉缓慢：“我之前不是欲擒故纵，更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故意逗你，真的误以为你跟傅延博在一起了，怕打扰到你，才刻意跟你保持距离。”
  “洛洛，我们别闹了好不好？我不想你成天不开心。”他继续：“对了，以后你查酒驾，我都会在旁边陪你，我把车停远点，不会影响你工作。”
  洛飒心里不免有丝动容，特别是他最后一句话。但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儿戏，她催促他：“把测试仪吹了。”
  蒋慕铮没让她为难，吹好后给她，洛飒看了眼，的确没喝酒，对他冷声道：“赶紧滚！”
  蒋慕铮：“...”
  刚才表情还挺温柔的呢，怎么转脸就变天了？
  洛飒转过身，继续维持秩序。
  视线再也没朝他这边看。
  蒋慕铮怕杵在这里碍事，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就把车开到不远处的空车位上。
  降下车窗，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一直望着她忙碌的身影。
  他始终都没想通，她怎么就选择了这样一个辛苦的岗位？
  晚上查酒驾，寒冬酷暑雾霾天，都要在马路上执勤，上班比别人早，下班比别人晚。
  圣诞节、跨年、春节，情人节，越是别人热闹欢庆的日子里，她们越要坚守在自己岗位上。
  洛飒趁着空闲时朝路边瞅一眼，人和车都不见了，以为他已经回去。
  一直到十点半，这边的工作才结束。
  没有醉驾，但查到两个酒驾。
  洛飒和同事挥手，他们回队里，她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走着走着，感觉身后有人，她猛的转身，发现是蒋慕铮，跟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不等她开口，蒋慕铮低声道：“我把你送到汽车那边就走，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洛飒抿抿嘴，没说话。
  其实这个时间点路上行人很多，她的车也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没什么危险，但被一个人这么呵护着，心里酸酸的，又特别暖。
  她转过头继续朝前走，默许了他跟在身后。
  亲眼见证了父母婚姻的离散，她比一般人看的要透彻，不管是夫妻还是情侣，女人要的，始终是爱情和陪伴。
  所以，以前她多少次羡慕过晚班有人来接的女同事。
  有时候跨区联合查酒驾，她们随机分配，遇到天气不好刮风下雨时，工作结束的特别晚，看着同队的女同事都被对象或是家人接走，而她却一个人，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偶尔她会蹭周妍的车回家，但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
  没人关心她什么时候晚班，几点下班，几点到家。
  妈妈想起来时会问，问过了也就忘了。
  想过遇到合适的人也想谈场恋爱，但又觉得就自己这种冷淡不讨好的性格，估计没几个男人会真的认真。
  平时那些追她的，猎艳的心里居多，没几个真心诚意。
  而蒋慕铮，从他们第一次吃饭，回去的路上，她多看了眼过路女孩手里的冰淇淋，他就说以后给她买个比那女孩还大的冰淇淋。
  那句话她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后来她跟傅延博相亲吃饭的那个晚上，虽然天冷，可他还是记得给她买了冰淇淋。
  也可能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们从第一次相遇到现在，她又不自觉开始回忆，每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他曾说的那些话。
  她忽的想起，她还欠他修理费还没给他。
  那辆布加迪应该早就修好了。
  洛飒驻足转身，没想到蒋慕铮离她那么近，然后两人之间有了肢体接触，她的胸前被他手掌用力抵着。
  蒋慕铮也是一脸懵。
  时间倒回到五秒钟之前。
  前面就要过斑马线，但已经红灯，可洛飒还是快步走着，压根就没注意信号灯，他赶紧大步追上来，欲要拉住她，哪知道她忽然停下，还猛的转身。
  他一下没收住，人差点撞到她，条件反射般双手伸出去抵在两人中间，结果就是...他双手覆在了她胸前。
  而且他两手撞击她胸部的力道还不小。
  大路上，周边都是等红灯的人。
  他两手在她胸前，洛飒又恼又羞，气急败坏的本能的一手扯过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招呼下去，她是想打他胸口的，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直接招呼到他脸上去了。
  蒋慕铮：“...”
  还没来得及道歉，只感觉眼前一阵黑，鼻子、嘴角处又疼又麻又烫，鼻血直窜出来。